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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片龙鳞（九）
“哼哼。”少女先是哼哼两声代表自己的不满, 随后想起来他之前说的话, “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说？什么事情啊？”
她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的模样像极了嗷嗷待哺的小雏鸟, 满腹信任与爱慕都给了眼前之人。
“你想没想过要上什么大学？”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啊。”韩双鹿很自然地说, “我以前是想考师范的，可是你肯定不想学师范吧？”
玲珑捏着她的耳朵, 软绵绵肉嫩嫩的，手感极好。他沉吟着说：“一个星期后填志愿，我希望你去上音乐学院。”
“嗯？”
“你有你的人生，不应该为了我改变。你不是很喜欢唱歌吗？我想这比起做老师应该更让你热爱吧？”
没有经历过那些苦难的韩双鹿是个甜蜜的小姑娘，这让玲珑很喜欢, 她散发出的快乐与幸福, 于他而言是十分美味的食物。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美好的灵魂应当大放光彩，更何况她本来就喜欢不是么？之所以没有选择艺术专业, 一是因为当时分科前家里经济拮据，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钱让她学, 二也是因为她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朝音乐方面发展。
那个时候的韩双鹿，只想着奶奶身体健康，穆简能平平安安, 自己也能快点考上大学，她就这么点小小的心愿, 在玲珑为她实现之后, 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他了。
她从未想过唱歌也能够成为她的未来。
但是那个痛苦地从噩梦中挣扎出去的韩双鹿, 每一个音符都能驱散她的悲伤跟孤独, 站在舞台上的她，经历过千锤百炼的灵魂，除了纯净甜美之外，还无比耀眼。
玲珑想要那样的她。
“那你呢？”韩双鹿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如果我去读音乐学院，你呢？”
玲珑正要回答，手机突然响了，仔细一看是奶奶打来的，虽然知道他们今天是学校组织的野营，老人家还是很担心。玲珑把电话一接，正事不说先调侃：“哟，奶奶不管你宝贝大孙子，关心起我跟又又这两个小可怜啦？”
宝贝大孙子正是玲珑给韩奶奶买来的那条小狗，两个孩子平时上学，高三学业繁忙早出晚归的，奶奶就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小狗身上，久而久之韩双鹿跟玲珑在她老人家心里急剧下降，所以玲珑都管那条胖狗叫宝贝大孙子，可不宝贝着么！
韩奶奶没好气地说：“又贫嘴！怎么样，今天玩得开心不？什么时候回家？”
“您放心，明天就回了，玩得挺好的，还搭帐篷吃烤肉看星星了，您老要是不信我给您发几张照片？”
韩奶奶说：“那就行，记得诸事小心哈。”
玲珑又把电话递给韩双鹿，趁着她跟韩奶奶打电话的工夫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她正好挂电话，小脸低垂着看起来很是忧愁。她可能是没想过要跟他分开的，从“穆简”突然变好那一天开始，她就跟小时候一样，想着永远跟他在一起。他到哪里她都能跟随，因为她就只剩下他跟奶奶了。
“穆简。”她捏着手机，慢慢抬起头，眼里满是迷茫。“我觉得你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玲珑擦头发的手一顿，把毛巾丢到她身上，人也在她面前蹲下，“哪里不一样？”
韩双鹿很自然地捡起毛巾帮他擦头发，他真是跟其他男生不一样，特别爱美，刚高考完就去把头发给烫染了一遍，这种栗色微卷的发型超级适合他，看起来就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韩双鹿也被他强制摁着换了个发型，本来及腰的长发略微修短，还剪了齐刘海儿，特别幼嫩，少女气十足。
“哪里都不一样了啊……”她喃喃着，很注意力道，怕待会儿擦干后给他发型弄坏了。“你以前……都没有对我这么好，我跟你说话，你也总是爱答不理的，嫌我烦，偶尔主动找我，也是想要钱去网吧。”
玲珑：“你就当过去那是个混蛋呗，那你说说，喜欢过去的穆简还是现在的？”
他这么问就很让人害羞，韩双鹿脸一红，慢慢说：“现在的。”
她都要忘记过去的穆简是什么样子了，只要一回想，脑海里记忆里都是如今的穆简，他有点坏，人又傲慢又自负，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可他又十分强大，且十分听她的话，对她比任何人都要好。
他又可爱又厉害，她怎么能不喜欢？她喜欢的夜晚睡觉，都害怕这是一场美梦，如果睡着了再睁开眼睛，她还是那个除了奶奶没有人爱的韩双鹿。
所以她一点都不想和他分开。
但韩双鹿决不会干涉玲珑的决定，她实在是个很好的姑娘，她想要跟他在一起，从不会要求玲珑来追逐她，而是选择自己默默跟随，玲珑所做的任何决定她都尊重。“如果我去读音乐学院的话……那会是什么样子呢？你呢？你又会去哪里呢？你不要我了吗？”
说来说去，她还是害怕会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
“怎么会呢？”玲珑把她手上毛巾拿走，随意拨了拨头发，朝她伸手：“你过来。”
韩双鹿慢慢凑过来，就着他的手依偎进他怀里，然后她突然就哭了，揪着他的浴袍领口：“爸爸妈妈……也说过，不会丢下我的，可他们转身一走，就再也没回来，剩下我跟奶奶，奶奶年纪大了，经常生病，我们没有钱打车，我经常得在半夜敲邻居家的门跟他们借电瓶车，每次到了医院，我都怕奶奶再也醒不过来，也跟爸爸妈妈一样不要我了。我……我真的好害怕一个人啊！”
她永远都记得那天，奶奶说爸爸妈妈要回家给她过生日，她就翻出最漂亮的一条小裙子，打扮的像个小公主，搬个小板凳儿坐在门口等他们回来。可她都等到很晚很晚了，奶奶都要她回去睡觉了，他们也没有回来。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一次临时抓捕行动，让韩双鹿从此失去了父母。
哪怕受到各种各样的表彰跟慰问，韩双鹿也只觉得想哭，她不想要这些东西，她不想看到什么烈士证，她只想要跟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
爸爸给她买的洋娃娃还在警车里呢，妈妈也给她准备了亲手做的蝴蝶发卡——可他们都不要她了。
玲珑感受到她的恐惧与颤抖，他慢慢拍着她的背，安慰人实在是不是龙的强项，偶尔说些很正式的大道理已经是在为难他了，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停止哭泣呢？
她一个劲儿地流泪，玲珑想了半天实在没辙，问她：“想不想上天？”
“啊？”
少女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的小竹马在她很难过的时候问她……要不要上天？这是个什么操作？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掉眼泪了？
“算了，你就当这是个梦吧。”
小竹马对她粲然一笑。
随后的一切韩双鹿都要记不清楚了，第二天早晨她在酒店的床上醒来，身边躺着的小竹马还在睡，他睡着的样子又好看又纯真，跟小天使一样，不过大概只有韩双鹿会这么觉得，其他人都认为他是恶魔来的。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努力从脑海中寻找昨天晚上的记忆，好像是……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无比神奇的梦。真的超级神奇！她看到了极其优雅高贵的神秘生物，她甚至还记得抚摸过它身体上那坚硬如钻却又散发着耀眼萤光的美丽鳞片，云端漫游青空翱翔，是人类无法想象的强大与自由。
俯瞰众生游戏人间，祥云散开迎接日光金鳞，更觉心胸开阔，再多的忧愁悲伤也尽皆散去，只余喜悦。
“穆简穆简！”
玲珑是活生生被晃醒的，他单手搭在眼睛上，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我做了个好神奇的梦啊！你快起来我要跟你说！穆简你快起来~”
他的反应就很无所谓：“你说，我听着呢。”
“我……咦，我做了个什么梦来着？”
玲珑这会儿总算给她个眼神：“大清早的不要说梦，你看你自己都忘了吧？”
韩双鹿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啊……虽然忘了，可是那种毛孔都炸开的感觉还在，而且我现在一点都不难过了，我决定要去考音乐学院了！”
本国高考政策相当开放，像她这样没有选择艺术专业的高考生，是可以去参加学院招生的，只要能考过，文化分数也过线，便能就读。
她对自己的高考成绩非常有信心。
“那很好啊，我都给你看过了，招生时间正好是填报完志愿后，到时候我陪你去考试。”说完，他翻了个身，“再睡会儿，你肚子要是饿了就叫他们把早饭送上来。”
她盘腿坐在他身后，看着他又开始睡觉，小嘴儿噘起来，过去晃他：“穆简穆简~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想通了吗？”
“我跟你说。”玲珑被她晃得差点儿吐出来，胳膊一伸，把软绵绵的小少女勾住拉下压到身下，“天大的事儿，没有睡一觉不能解决的。你看你不就是？不管你梦到了什么，你最终都发现了天地无比辽阔，就算失去过珍贵的东西，但是在未来，你的努力会得到回报，你永远都不会是孤独一人。”
韩双鹿杏眼亮晶晶：“长篇大论的你也好帅呀！”
“切。”他压在她身上，头埋进她颈窝，“这还用你说，真的，再睡会儿，你听话，不要吵。”
他的声音还带着倦意——能不倦吗？带她上天下海的，知道在人类世界幻化出本体多花力量不？他现在不只是困，他还饿！身下的灵魂又香又甜，玲珑真想把她给吞噬掉！
这回她乖乖听话不动了，躺在他身上任劳任怨地当个人肉抱枕，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听到耳边少年均匀的呼吸声，韩双鹿也跟着困了起来，不知何时，一并睡了过去。
最后俩人都是被夺命连环call吵醒的，韩双鹿在玲珑身下，艰难地伸出一只手在枕边摸索手机，一看，嚯！奶奶打了几十通电话！再一看时间，都下午了！
赶紧把身上的人弄醒，然后接电话被奶奶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这俩倒霉孩子昨天晚上遇到那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跟家里说，要不是班主任跟警察到家了，她都不知道他们置身险境！
至于俩倒霉孩子，她还以为在露营地，那昨儿晚上两人干嘛去了？
玲珑被奶奶的大嗓门吵醒，感叹道：“老当益壮啊，瞧奶奶这样，少说也能再活个二三十年。”
结果叫耳尖的奶奶给听着了，隔着电话就是喷：“你们再这样气我！我马上就翘辫子了！赶紧给我回家来！还在外面鬼混什么！”
韩又又是超乖的小朋友，唯唯诺诺挂了电话就爬起来慌张收拾，玲珑看她这着急忙慌的架势，说：“干嘛呢干嘛呢，知道的是奶奶叫我们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待会儿有人来扫黄捉奸了。”
韩双鹿：？？？
她扑过来捂他的嘴：“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他顺势亲了她一下：“好话倒是也能说，怕你听不惯。”
她哼哼两声，把书包收拾好了，又跑去卫生间换了衣服，出来玲珑也换完了，幸好他们带了换洗衣物，不然昨天的脏衣服今天还得再穿，毕竟谁也没想到全班露营会遇到那种事。
奶奶电话里催得急，玲珑却还拉着韩双鹿去吃饭，这一吃又是一个小时，还没算上路上时间。
家里头班主任跟警察叔叔都在等，等一会儿看下表，等一会儿看下表，奶奶老神在在地抱着她的宝贝大孙子：“不用着急，那小子，要是能立刻回来才是出了鬼了。你们耐心点儿，我刚才都在电话里吼了，他们大概不会太拖时间。”
班主任：……
总算是明白穆简那种性格是怎么来的了！合着都是叫这奶奶跟韩双鹿给惯出来的！
警察叔叔：？？？
幸好他们不是来抓人而是来慰问表扬的，不然就等这么久谁顶得住啊？
六点十五，玲珑跟韩双鹿回来了，从班主任口中得知昨晚太乱了，他们俩走，老师也没顾得上，有个老师还受了伤被送去了医院，再加上还有很多学生需要安顿……一直忙到凌晨三四点才算完，就这，还得跟着去警察局。
把现场的事儿一说，警察叔叔都觉得特玄幻，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孩儿，就自己一人，靠一根铁管，制服了这三十来个穷凶极恶的罪犯？这群人是从隔壁省流窜过来的入室抢劫犯罪团伙，手上还有十几条人命，情节恶劣，邻省兄弟警察一直在追捕。
然后就……不费一兵一卒给抓住了？
班主任还在跟玲珑说话，跟他说昨天晚上除了他带着韩双鹿走了之外，岳明飞也被吓跑了，直到今天中午才找着。夜里那么黑，他又慌不择路，居然从个小山口翻下去了，腿摔断了不说，浑身都是伤，断裂的肋骨差点直接把肺给刺穿了！被人找到的时候正挂在一片怪石上，姿势诡异，一看就伤的特别重。
玲珑拍手：“伤得好啊！怎么不来道雷劈死那孙子呢？”
班主任：……你这也太明目张胆了，警察叔叔还在呢！
警察叔叔清清嗓子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他们是把所有情况都了解了，对那个心术不正的学生也都十分反感，他先感谢了玲珑，然后又叮嘱：“下回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小心谨慎，能让警察来的不要自己冲上去蛮干，你还小，生命是宝贵的，不能乱来，记住了吗？”
他是真心诚意的感谢跟担心，但玲珑眼一抬：“你说什么呢，我要是不动手，得多少女同学被辣手摧花啊？再说了，岳明飞那小子想搞我，我能让他得逞？就那几个怂货还想要我下跪？对着皇帝我都没跪过！”
警察叔叔：……这是哪里来的熊孩子！
而且封建社会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谢谢您啊，我们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这么冲动了。”韩双鹿赶紧过来救场，及时捂住玲珑的嘴不让他再说出更中二讨打的话。“真是麻烦老师跟警察叔叔等我们这么久了，我们没事儿的，要是有哪里需要我们，请尽管说，我们一定配合。”
玲珑奋力从那只小手挣脱，说：“我不配合啊，我困死了，我要上去睡觉了。”
韩双鹿好想揍他哦！
在场的三个大人同时尬笑，连带着胖狗也跟着汪汪叫了几声，警察叔叔说：“穆简同学这很有干劲嘛！听说你平时在学校成绩也好，学习应该也很努力吧，一看就是好孩子。”
班主任&韩双鹿：……
奶奶尴尬地咳了两声，抚摸胖狗尾巴不说话。
警察叔叔：……？
“还行吧。”玲珑谦虚地说，“我也这么觉得。”
班主任赶紧打断，真怕玲珑说出“我之前都交白卷平时不喜欢讲理有矛盾就动手”之类的话来，“是啊是啊，穆简可真是个好孩子，还是我们重点班的班长呢！这次高考发挥的也挺好，我跟同事们都觉得今年的高考状元基本不是他就是韩双鹿同学了。”
他真怕警察叔叔再把话题转到韩双鹿身上，然后这丫头直接化身穆简吹，他们一中可是严禁早恋的啊！到时候被人知道这对青梅竹马每次虐狗虐到连考试分数都要一模一样，那以后还拿啥做底气要求其他学生不早恋？！
鉴于老师太过紧张，玲珑怜悯地不再说话。他一不说话那还真是安静的美少年，看着叫人有好感极了，再加上他见义勇为，警察叔叔实在是对他好感upup，就又笑呵呵地问：“那等成绩出来了，穆简同学有没有考虑过当警察呢？咱们国家现在警察大学的待遇可好了，不仅学费全免，还有补贴！毕业包分配，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啊！”
班主任张了张嘴，不忍心跟警察叔叔说穆简这小子不缺钱，这小子自己就是个赚钱机器，而且平日里好逸恶劳懒得要死，怎么可能去当警察吃苦受累！
警察这个职业，对于奶奶跟韩双鹿来说，是可敬可爱，充满幸福却也浸润悲伤的。
“没考虑过。”
警察叔叔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又被玲珑抢先一步：“不过我报考的的确是军校。”
这回不仅是班主任，就连奶奶跟韩双鹿都愣住了，大家第一时间倒不是觉得他没有这份魄力，而是在想，这家伙那么懒，真的能去吃苦吗？
玲珑先跟韩双鹿说清楚：“我本来是要跟你说的啊，但奶奶不是打电话催咱们回家吗？直接把咱们用心交流的机会给阻断了，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吧？”
韩双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班主任赶紧先问：“你怎么想着报军校啊？就你这大脑，搞科研什么的多好！”
闻言，玲珑轻笑，“这不是跟韩爸爸韩妈妈看齐吗？”
他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倚，就是个没骨头的样儿，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但凡他承诺的，都必然能做到。“您几位也别用这样的眼神瞧我啊，我报军校那是我自己的意愿，太感动就不好了吧？我这人很薄情的，老师你可别掉眼泪，我不给你擦啊。”
班主任：……这熊孩子！
警察叔叔在来之前了解过韩穆两家的情况，知道韩双鹿父母是因公牺牲的烈士，因此对韩奶奶十分尊敬，听说韩双鹿品学兼优也非常欣慰，还想着问问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他能帮就帮，决无二话。
对于穆简，他这孩子的父母相当瞧不上，但真没想到，孩子自己这么争气，居然还想着报军校，以穆简的成绩，只要正常发挥，就是考最高学府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韩双鹿痴痴地望着玲珑，似哭未哭。
玲珑觉得，韩双鹿之所以能那么勇敢坚强，很大一部分力量都来自于她的父母，是他们教导出了这样一个孩子，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隔壁家的穆简，摊上一对人渣父母，自己又是一滩烂泥，最终泥潭深陷自作自受，都是活该。
他跟韩双鹿对视，微微一笑。
“以后，让我成为你的骄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