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月一直跟随着他走上那艘小船之上，她听见百里干戈的这句问话，倒是一怔。而等到她再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时候，却发现这叶扁舟其实内有乾坤。
这扁舟之上，布置了极其巧妙的掩映阵法，难怪百里干戈在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够平安无事抵达如今动荡的罗刹海。
百里干戈的语气，则是显得随意之极。
“这是我之前偶然得来的法宝，只能够在海上使用，虽然比不过你的神船，不过用来度过罗刹海，倒是足够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的百里干戈，沉默半晌，然后他才说道。
“那艘神船落在你手中，看来是天意。你同七海注定有缘。”
叶玄月转过头看向百里干戈，却听见这男子说道。
“其实我也想过，不同她争夺下去，她若是想要至尊之位，给她便是。神界之大，倒是不止那一个至尊之位。可是我真正下定决心，是因为我意识到——我永远不可能真正的逃避，我同金桂神女之间，是命运纠葛，是宿命。”
“从我离开百里族游历，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不论是她还是我，都不可能再逃避。”
他的话语夹杂了几分淡淡怅然。而叶玄月则是沉默不语。
她耐心地等待着眼前的男子继续说下去。
她有一种感觉。
她的许多疑惑，或许能够在此时此刻，得到解释。
果然。
眼前的百里干戈，他说道。
“我知道你从仙界而来。从你还有谢长风进入贺兰天府的那一刻，我便已经知悉你们的存在。”
“你们想要追寻的，无非是我的过去。”
“同如何才能够让仙界重新架构飞升之桥，让仙界修炼者能够抵达神界。”
百里干戈伸出手，他的掌心多出了一个茶壶。
“我知道你有好酒。不过今日不喝酒，我们该喝茶，如何？这清茶，是我从神界一处废弃的药园之中得来的，那茶树数万年才长出一从新芽，被我取了焙成新茶，今日用来招待你，便当做，给你的酒的回礼吧。”
“毕竟有些事情，说来话长，配些清茶，才好说下去。”
叶玄月却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我的酒？”
“我没有送过你酒。”
百里干戈却笑了笑，他的笑意，带了几分淡淡的释然。
“你还记得你丢在无常老人的无常酒馆之中的酒么？他同我是旧相识。我去他那里喝酒，他用你的酒招待了我。”
叶玄月这才明白过来。
眼前的茶杯是普通的粗陶白瓷，但是却别有几分野趣。碧绿茶汁沁人心脾，她小口抿下，只觉得回味甘甜。
而连番炼丹，火气蒸熏五脏六腑的那种燥热不安，仿佛也被抚平，倒是有份难以言说的清透回味在心头。
叶玄月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百里干戈要递给她一杯茶。他虽然重伤，但是眼力还在，怕是看出了她的状态不佳，才给她这杯茶。
好冲淡她身上因为炼丹而未曾来得及化去的烟火气。
对面的男子，自己则是抿了一口茶水，他看着叶玄月的脸庞，开口说道。
“你果真独特。你应当已经找到你自己的道了吧？”
叶玄月沉默不语，那口茶水，回味绵长。而百里干戈则是开口说道。
“在数万年前……或许更久，时间过得太快，我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是何时，总而言之，是我离开百里族游历的时候，我遇见了神界的神女。”
他的语气平静缓和，同叶玄月说起过往的语气，的的确确就像是同一个老朋友聊天，他眯着眼睛，然后微微叹气，他的眼眸低垂，开口说道。
“我同她说，过往难以更改。”
“我想，我们或许都曾经后悔过这场相遇，但是最终都妥协于命运。”
“我当初年少气盛，在族中是族中公认的绝世天才，百里族从未有过我这样出色的后代，但是族中长老对我的期望，也无非是带着族人，在仙界站稳脚跟，绵延下去。从未想过飞升神界，毕竟仙界在之前无数年，也没有过这样的例子，长老早已经不抱期望。”
叶玄月知道。
在她发现半神之地的秘密之前，她也不知道，如何才能飞升神界。
仙界向上的路径是断绝的。仙界的那些仙帝，面临衰劫无计可施，再三拖延，还是逃不过陨落命运。再不然，便是如同当初叶家那位大长老一般，为了逃避衰劫，打自己族人后裔的主意。
用族人血脉为自己续命。
但是也难长久。
百里干戈笑了一下，然后他说道。
“我起初自然不知道她从神界坠落下来的神女。我只以为她是隐居的小家族小门派，我瞧她一个姑娘遍体鳞伤，只觉得不好坐视不理，拿丹药给她，她却根本看也不看一眼，傲气得很。”
“想来也是应当的，神界的神女，如何看得上仙界的丹药？”
“仙界的丹药，对她而言，实在是同路边的石头没有两样。”
“我寻了丹药给她，她却根本没有半点好脸色，我年少轻傲，在族中又做久了天才，也一身傲气，时间久了，也不想拿热脸去贴旁人的冷屁股，自然也不理会这个古里古怪的女子，甚至直接转身就走。”
这倒是……
并不是叶玄月想象之中那样，一见钟情的场面。听上去，倒更像是彼此嫌恶。百里干戈搓了搓手掌，他的眼眸轻轻闪烁，他的声音更是十分冷静。
“我后来离开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另一个种族声名狼藉劣迹斑斑的败家子，我瞧着他似是往那个方向而去，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最终还是熬不过自己的一颗良心，尾随其后，怕他害了那位姑娘。”
叶玄月不知不觉听得有些入神。
她的手掌托腮，眼眸闪烁，眼神之中倒是透出几分淡淡好奇。
“然后呢？”
对面的人继续说道。
“她可不是仙界的那些弱质芊芊的女子。她是神界的神女，至尊之女，又如何会有事？”
“即便掉落到仙界，伤得狼狈，但是——她依然有还手之力。那浪荡子，倒是直接被她不知道动用了什么法子，吞噬了性命。而她以为我是盘算她的同伙，出手想要诛杀我。”
“却因为从神界落下的时候，受伤太重，伤势发作，最终未能成功。”
百里干戈的声音平静，他说道。
“我想要救她，但是她却毫不客气，想要出手杀了我。我自然不会再心软，我想着，就这样将她丢弃山野，任凭此女自生自灭，也不算对不起她。”
叶玄月看着眼前的男子明灭交错的脸庞，她轻轻摇头。
若是百里干戈当真这般做，怕是也没有后头的纠葛。
这两个人，原来起初是这样打生打死的相逢，更毋庸谈及什么情愫。